今天,当人们站在为纪念华君武诞辰110周年而举办的一系列展览前,凝视那些穿越时空依然锋利的线条,怀念的不仅是一位漫画家,更是一种艺术精神。
延安,是华君武走向革命的开始,也是他漫画事业的新起点。在延安举办的“从漫绘延安到漫绘新中国”纪念展上,“红星照耀赴延安”板块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。初到延安时,华君武在上海练就的洋派漫画无人问津,老乡们只在色彩鲜艳的年画前驻足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。“为谁画?画什么?”的叩问如芒在背。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后,他转身走向陕北大地,怀揣小本记录民间俚语,立足延安现实生活,将京剧脸谱、歇后语、西游记等传统符号熔铸为漫画语言。展厅转角处,一把陪伴华君武几十年的京胡诉说着这段历史——1940年,鲁艺成立平剧团,发现华君武能拉京胡,这位漫画家便成了剧团伴奏。从此,弦音与画笔共振,艺术生命在民间沃土中扎了根。
华君武不仅是20世纪中国漫画的代表人物,更是新中国漫画事业的重要推动者。新中国成立后,漫画面临转型问题——之前讽刺和针对敌人的漫画,如今该指向哪里?又该如何发挥它的战斗作用?这是让漫画家们茫然的一个大问题。此时,华君武奉调入京,历任人民日报美术组组长和文艺部主任、原文化部艺术局负责人、中国美术家协会秘书长和副主席等职,他笔耕不辍,更在不同工作岗位上推动着漫画发展。
他是如此敏锐。1951年6月20日,《解放日报》发表了一幅《新社会中的老现象之一》漫画,讽刺干部开会时迟到,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和争议。1957年,毛泽东同志发表了《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》的讲话。根据讲话精神,华君武将这类讽刺漫画命名为“人民内部讽刺漫画”。这样的命名,对当时漫画的转型——由针对敌人转向针对人民内部矛盾给予肯定,转变了当时人们脑海中“漫画就是针对敌人的”固有认知,为漫画在新时期成为一种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艺术形式奠定基础。以华君武为代表,漫画家们纷纷以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度的政治素养抨击社会弊端,在宣传国家政策、推动社会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。改革开放后,在华君武、英韬等漫画家的支持下,人民日报于1979年1月20日创办了新中国第一份讽刺性漫画报纸《讽刺与幽默》,并带动了各地大大小小报刊漫画的发表,中国漫画史上的繁荣期从此开启。
他是如此擅于体察人民的生活。“漫画要获得群众的欢迎,就应该去画群众所关心的事情。”他常能捕捉到我们平常人在生活中习以为常、视而不见的事物,经艺术加工后即成为一幅幅有思想深度、有生活情趣的漫画作品。在中国美术馆近期举办的“生活拾趣——纪念华君武诞辰110周年作品展”上,110幅漫画就是他从生活中拾取灵感的结晶。从人间烟火到琐碎日常,他的生活漫画充满着善意的讽刺、智慧的幽默,让观者会心一笑且回味无穷。
他的作品是如此丰厚。华君武的一生都在为时代进步而努力创作,新中国不同时期的社会生活与政治生态,都在他的漫画中有所呈现。可以说,他的漫画作品能够连缀起一部新中国的社会史。7月1日,在中国美术家协会等单位主办的“华君武漫画艺术展”和座谈会上,感受着不同时期漫画代表作所散发着的历史气息,各方代表围绕华君武的艺术生涯、创作理念,聚焦他从理论到实践、从人才培养到平台构建对漫画事业的推动展开研讨,深切感悟他以一生践行“艺术为人民”的精神自觉,以及中国漫画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。
漫画是随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。在网络发达、信息海量、人工智能迅速迭代的当下,漫画的概念与创作手法也不断更新。传统漫画正在被新的漫画形式所代替,漫画的载体和工具也有所不同,电子绘画与多媒体联通成为一种新的漫画创作方式,但这种新的创作方式只是技术层面的,它不能替代漫画家的思想与对生活的感受。所以,今天的漫画家在利用好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的同时,更要坚守住漫画家的社会责任——为社会进步而创作。如华君武所说:“我们的文艺创作必须为大众服务,反映人民的声音,与时代的脉搏相合。”
(作者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委会主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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